一
1943年早春二月的一天上昼，日伪铁蹄破坏下的江南无锡，天外是满脸阴千里，料峭的寒风一吹，令东说念主战栗。在江苏无锡城区的悦来旅舍，中华电影聚搭伙份有限公司电影《渔家女》剧组，缱绻前去无锡太湖鼋头渚现场拍外景戏。电影《渔家女》以太湖水乡渔家旧事为剧情框架，呈报了渔家女周琼珠与后生画家崔时俊的爱情故事。
《渔家女》DVD封面
在剧中主演周琼珠的知名影星周璇一身“渔家女”打扮，一边哼着：“天上旭日初升，湖面好风温暖，晃动着渔船，晃动着渔船，作念咱们的餬口。手把网儿张，眼把鱼儿等，一家的饱暖就靠这早晨……”一边抬腿走出房门。陡然，别称油头粉面、身穿玄色风衣的日伪密探，嘴里叼一支烟，大摇大摆地闯进旅舍，在旅舍楼梯口油嘴滑舌地大声叫喊着“老子要望望男女主角是啥神志，快点叫周璇出来为老子唱几首歌”，并气焰嚣张地拍着楼梯扶手。周璇一听这声息，赶快退回到了房间，关紧了房门。另一位在电影《渔家女》中饰演学生崔时俊的男主角顾也鲁在门缝里一看，知说念来者不善。这时，电影《渔家女》剧务方声远闻声从房间里出来，一看，连忙说说念：“先生，你看导演和演员一早晨就去外面，齐在外面拍戏莫得追忆。”肃穆说念具的屠梅卿也过来忙打圆场，又是敬烟，又是说好话，总算把这个密探请走了。密探临行运，杀气腾腾地拍了拍腰间的手枪，凶狠貌地说说念：“晚上周璇不出来见我，我的手枪可不是茹素的！”
等这个密探一走，寰球赶忙凑在一齐接头对策。顾也鲁说：“第一天到无锡拍戏就碰到这种事情，看来这里是长短之地，密探横行，不可久留。”到了傍晚，为保障起见，剧组打法正本周璇住的房间安排了其他东说念主住。不知因何，今日晚上阿谁密探莫得来。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于是第二天一大早，电影《渔家女》剧组就回荡到江苏苏州去拍外景了。
1937年，卢沟桥事变前夜，上海明星影片公司推出周璇与赵丹共同主演反应社会底层常人物气运的影片《马路天神》，这亦然周璇主演的第一部电影。而她演唱的影片插曲《海角女乐》“海角呀！海角，觅呀觅朋友，小妹妹唱歌郎奏琴……”和《四季歌》“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密斯窗下绣鸳鸯。忽然一阵冷凌弃棒，打得鸳鸯各一方……”广为流行，她的嗓音柔和甜好意思，娓娓入耳，被东说念主们称作“金嗓子歌后”。
周璇在演艺路上一炮打响，外在看来表象无尽，其实周璇的身世相等祸害。在当年作者柯灵主编的上海《万象》杂志上有她我方写的笔墨：“我是一个凄零的女子，我不知说念我的设置之地，只知说念是常熟，不知是在哪一个村庄。我不知说念我的父母，致使不知说念我方的姓。6岁的时候，我开动为一个周姓妇东说念主所收养。”1941年，周璇给《万象》撰写的著述《我为什么出走》中提说念：“6岁过去我是谁家的女孩子，我不知说念，这也曾成为永远不可知说念的飘渺的事了！”这个时候的周璇如故叫周小红。1932年，14岁的她在上海颇有名气的明月歌舞团参演了救国越过歌剧《野玫瑰》。终场时她演唱了歌剧的主题曲《民族之光》，其中有一句歌词“与敌东说念主周旋于沙场之上”，周璇唱惬心气感奋，声情并茂，得到了不雅众的一派掌声。于是，明月歌舞团团长、知名音乐家黎锦晖提倡她更名为“周旋”。其后有一次影片的海报将她的名字误写成了“周璇”，她本东说念主以为这个“璇”是好意思玉，于是一误再误，就更名为“周璇”了。而后，演艺圈里东说念主便叫她“小璇子”。1941年，周璇以娇小标致的外貌，甜好意思清纯的歌声，被《上海日报》保举为“电影皇后”。
《马路天神》剧照
顾也鲁1916年9月1日出身于江苏省常熟市吕舍镇（现已并入江苏省常熟市辛庄镇），他的原名叫顾念椿。1931年，15岁的顾也鲁从家乡常熟来到大上海，在上海之友实业社当教育生时，业余时期在“吼声剧社”从事演剧活动。而顾也鲁这个艺名是若何来的呢？这跟他的两位好一又友关联。那时，顾也鲁有两位好一又友，一位其后成了影评家，叫白鲁，一位可爱写诗叫黑鲁。顾也鲁心想，我不可落单啊，我应该也叫个“鲁”啊，于是他就给我方取了个艺名，叫“也鲁”。其后，他22岁那年，有契机插足电影《情天堕泪》的拍摄，导演卜万仓说：“若何你们话剧演员的名字连姓也莫得吗？”就这么，卜万仓在“也鲁”的前边加上了“顾”字，这么顾念椿也就成了“顾也鲁”了。
顾也鲁躯壳并不高，长得眉清目秀。有一次，电影导演吴永刚不测间看见顾也鲁从远方骑一女式单车前来，东说念主小车小，结拜秀好意思，像是“微型小生”。本意是导演说顾也鲁看上去躯壳玲珑精采，效率，“微型小生”这个雅号在影视圈不胫而走。说来很有兴致，到终末，顾也鲁也以为我方无意遴荐了“微型小生”的称呼，到了晚年自称“微型须生”。
二
平时的周璇穿戴蓝布旗袍，梳着两条细长的小辫子，脸上飘溢着欢快的笑脸。在电影《渔家女》拍摄罅隙，当周璇据说顾也鲁是江苏常熟东说念主时，她用上海方言问说念：“你是常熟东说念主，是吗？”顾也鲁说我方是常熟吕舍东说念主。周璇说：“咱们是同乡呀！”接着周璇络续说说念：“我亦然常熟东说念主，如故乡下东说念主。家里贫穷，生下我来养不活，就托东说念主把我抱到了上海周姓东说念主家当了养女。如今我连父母姓什么、叫什么齐不知说念，什么花式更是不知说念，也无从探听起，我是个苦孩子。”趁机说一句，1948年电影演员惬意和周璇在一齐拍摄《清宫秘史》，一个上演光绪，一个上演珍妃，惬意对周璇长短常熟识和了解的。其后惬意在秉承《常熟日报》记者采访时曾说，他莫得到过常熟之前，就意志了三位常熟籍贯的演员，第一个就是周璇，第二个是吕恩，另外一个是顾也鲁。
在苏州木渎灵岩山继庐亭前老师 足交，顾也鲁和周璇正在拍一场男女主东说念主公崔时俊和周琼珠在山坡上欢快驱驰、千里浸在爱河中的戏。陡然，山眼下有东说念主快速地跑上来，这是从常熟吕舍家乡来东说念主告诉顾也鲁母亲病故的音问，要他火速且归奔丧。
骤然间，顾也鲁从欢乐的电影场景回到履行，顿时泪眼汪汪。周璇也眼睛红红的，她想起了我方障碍悲凉的身世，动情地说：“你还能见娘一面，而我从未见过亲娘的面啊！”周璇说这话的时候悲悼不已，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顾也鲁亦然五内俱焚，这么的激情，若何还能拍摄同气相求、欢快强烈的爱情戏呢！周璇以为不可再拍下去了，告成回了旅舍。顾也鲁也顾不得剧组对他可能有的处罚，从灵岩山高下来，回家为母亲奔丧去了。经管完母亲后事，才又赶回摄制组拍罢了电影《渔家女》。
《渔家女》剧照
周璇塑造的电影《渔家女》中的琼珠，在疯疯癫癫的疯癫中，头戴花环，清歌曼舞，唱着影片中的插曲《豪恣寰球》：“……鸟儿从此不许唱，花儿从此不许开，我不要这豪恣的寰球，这豪恣的寰球。”那歌声倾吐了女主东说念主公失去爱情，被逼疯的满腔悲愤，SWAG漫骂了阿谁豪恣、冷情、分离理的吃东说念主寰球，实质上是对那时沦一火区这个履行寰球的抵赖和控诉。周璇的上演感东说念主肺腑，催东说念主泪下。1943年10月，《渔家女》被行动“音乐赞许巨片”在上海大光明电影院上映，得回空前生效，曾达到万东说念主空巷的经由。该影片亦然周璇在演完《梦断关山》，息影一年多复出后拍摄的第一部影片，在民国电影史上占有首要隘位。那时巨擘的《华影周刊》《众人影讯》纷繁发表著述，赞叹电影《渔家女》以及主演周璇和顾也鲁。
1943年9月12日，《渔家女》在南京大华大剧场首映，南京大华大剧场为《渔家女》制作了颇为良好的宣传手册，其中的《周璇拜谒记》则可以看作民国时期的文娱报说念。采写报说念的记者写说念：“周璇莫得大明星的架子，拍戏时，老是遵照职责时期，效用导演指点，有的镜头试了又试，拍了十次以上，她老是耐烦肠拍，毫无怨言。”这也从一个侧面看出周璇的生效，不单是是具有资质，更首要的是还有十分敬业的精神。
三
作者张爱玲说：“百年也贫寒遭逢一个周璇。”周璇领有燕语莺啼般的歌喉，也有密致动东说念主的上演。在成为歌星的同期，也成为影坛确当红明星。
1948年，香港大中华影业公司为周璇量身定制了锐利故事片《女乐之歌》，当年由启东影片公司出品。这是顾也鲁和周璇合拍的第二部影片。这部影片发扬了一个由顾也鲁主演的穷画家方志伟，爱上周璇主演的女乐朱兰的人情世故的故事。实质上片中周璇演了主角朱兰和副角刘妈，一个东说念主上演了两个变装。
在线三级片周璇在做事上成为歌影双栖发展的明星，但幸福于她似乎老是那么霎时。她从来不曾领有果然的家庭温柔，或者说有些事情连她我方也无法说清。顾也鲁和周璇在拍摄《女乐之歌》时，顾也鲁发现周璇在拍霎时精神朦拢，往往紧锁眉头，似有难以开口，不像第一次互助拍摄《渔家女》往往时喜笑脸开。
有一次在拍摄休息时，她拉着顾也鲁的手说：“大画家，你在《渔家女》中画了我演的琼珠像，画得挺像！此次你又在《女乐之歌》画了朱兰的生父，也可以。淌若你的神笔能画出我生母的像，那我感恩不尽！”顾也鲁笑着说：“大明星，演员绘制不外是装装幌子，即使真的画家，莫得见过你母亲，也未必能画出你的生母。”周璇一边说“滑稽，滑稽”，一边“嗨、嗨、嗨”地笑了起来，笑得顾也鲁有些难熬其妙。这时顾也鲁开动发现周璇精神上有点不大对。
因为感到周璇有些不常常，顾也鲁去探听后才了解到，周璇上了别称绸布商东说念主确当。这个绸布商实质上就是上海滩的小开（“富二代”），挖空腹念念地认了周璇为干姐姐。1949年中华东说念主民共和国开辟前夜，周璇一个东说念主在香港拍短暂间，经不住这个绸布商的巧语花言，在香港太子说念月宫饭铺和他同居。这个绸布商其实是蓄谋已久要侵吞周璇的财产，单纯的周璇将全部积存交给了这个心胸叵测的流氓。
要说周璇有若干财产？周璇拍电影的片酬是以黄金来策划的。每部片子里，唱一首插曲即是二两黄金，一部新片的片酬最少也要两千块大洋，比同期代的女明星要越过十倍。白先勇先生曾回忆：“我的童年在上海渡过，那时霞飞路上的霓虹灯彻夜永远，上海滩到处齐在放周璇的歌，家家花好月圆，户户凤凰于飞。”因此那时的周璇，在女明星中是最裕如的。
有东说念主说周璇对待心理生计，是止境严慎的，然则她在爱情方面，简直每一个弃取，齐是失误的。其实这个绸布商早就是个有家室的东说念主，况兼在上海还纳有小妾。绸布商带着周璇的钱回到上海后，在上海将她的私蓄去作念花纱、棉布的投契商业，效率由于币值贬跌，使周璇多年来的积存，被这个绸布商损失殆尽，况兼这名绸布商一趟上海就被他的父亲严令，不得和周璇构兵。
周璇遭到东说念主财两空的打击，万念俱灰，病魔缠身，被东说念主袪除的嗅觉再一次席卷而来，精神开动失常。只是病情还不是很严重，电影《女乐之歌》总算拍摄罢了。在香港的周璇对顾也鲁说：“我暂时回不去了，我要拍片，我需要得益。”
1948年12月15日，《申报》上的《女乐之歌》首映海报
四
正如电影《女乐之歌》插曲《一派痴情》中唱的那样：“一派痴情，换来的是无尽凄清。”1950年，带着身孕的周璇回到了上海找到阿谁绸布商东说念主。出东说念主猜想的是绸布商东说念主看见周璇，顽强不承认我方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一直到这年的9月，孤苦零丁的周璇最终把这个孩子生了下来。因为这时的周璇精神景象极其不踏实，这个孩子就交给了同为演员的赵丹配偶服侍。满抱恨苦的周璇给香港好友的信里说：“我的下半世等于罢了。”
1951年4月，春回地面，周璇的精神好转了不少。这时1948年在香港开辟的大光明影业公司迁回到了上海。大光明影业公司邀请周璇担任电影《和平鸽》的女主角，主演别称照拂。电影《和平鸽》是字据刘仁涛编的话剧《当故国需要的时候》改编的，讲的是我国医务职责者抗好意思援朝的故事。顾也鲁在片中演宋医师，这亦然顾也鲁和周璇的第三次银幕互助。
一天中午，顾也鲁专诚把电影《和平鸽》的脚本送到上海枕流公寓6楼周璇家里，枕流公寓是那时上海西区畛域最大的高档公寓。周璇的住处室内宽广亮堂，装修根究，檀木铺的地板，客厅里还有壁炉。顾也鲁告诉周璇：“顾费力、陶金和我在片中齐有戏，还请了话剧演员林默予插足。”周璇最可爱跟话剧演员一齐演戏。当她知说念片中不少演员齐是话剧演员出身，容许得跳了起来，俗例性地拍入辖下手，连声说：“好！好！”
这是周璇从香港追忆，在中华东说念主民共和国开辟后第一次拍片，是以周璇本东说念主也相等爱重。接到脚本后，她立地就到上海广慈病院（今上海瑞金病院）去长远生计。她的创作心理一直很欢叫，学注射，量血压，死力掌抓在片中要上演确当照拂的一些基本技术。
在电影开拍前，顾也鲁等东说念主顾问脚本，决定要加一场照拂给工东说念主输血的戏，因此必须要有输血者磨练血型的镜头。在拍摄一个验血镜头时，看到说念具血袋，不意这刺激到了周璇心灵深处的创伤，她仿佛看到绸布商东说念主濒临怀中的孩子，一口抵赖：“这孩子不会是别东说念主的吧，生出来得验血……”陡然，周璇在拍摄时大呼：“孩子是你的，毋庸验血，就让我一个东说念主孤独吧。”随后就精神繁杂，虚夸不安。在场的所有这个词演职东说念主员顿时震惊不已。
这时的周璇彰着也曾无法拍片，电影《和平鸽》停拍了半个月。
终末莫得主张，电影《和平鸽》的罢了不得不请东说念主以侧影或背影来代替周璇，在缺憾中总算拍罢了。
《和平鸽》剧照
周璇发病时，整夜整夜地站在摇篮边自言自语，在房间里烧东西，其后从枕流公寓告成送到上海虹桥调治院。周璇患病时间，顾也鲁屡次去探望她，而周璇一直是迷迷糊糊的，有时苏醒俄顷，有时在恶梦中发出叫声。有一次，当她稍许有点清醒的时候，昂首看见了来探望她的顾也鲁，脸上清醒了一点笑脸，暗意但愿病好后能再上银幕，和常熟同乡在银幕上再次互助。
中国知名电影照相师吴蔚云也曾说：“周璇在生计中不惹东说念主防护，不施脂粉，一件朴素的旗袍，在东说念主群中穿行，很难有东说念主认出她是大明星。然则，她化了妆，岂论是古装如故时装，顿时就变得清秀可人，光彩属目。”就是这么一个能歌善演的中国第一位光彩夺方针双栖明星，1957年9月22日，因突发急性脑炎，在上海华山病院圆寂，长年还未满40岁。临终时，她断断续续地对来看望她的顾也鲁说：“我命苦，一直没再会过亲生父母……”
电影《和平鸽》也成为顾也鲁和周璇互助的终末一部影片。
（金震茅，江苏省常熟市融媒体中心高档裁剪。本文刊于《文史六合》2024年第4期）
裁剪：朱阳夏 责编：陈泰湧 审核：冯飞老师 足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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